然而，來到2025年，時尚「復刻」最近來了一次新高峰。品牌集體翻箱倒櫃，把資料庫收藏的經典拿出來曬曬太陽，再進而一步賣給大家。在這個通脹高漲、地緣政治緊張的年代，大眾想要的不是天馬行空的未來，而是熟悉的過去。根據《Vogue Business》報道奢侈品牌正利用Z世代對Y2K的迷戀，挖掘檔案以實現商業回報（Y2K Fashion）。從Dior到Louis Vuitton，復刻成為品牌應對市場不確定性的策略。

時尚「復刻」孰好？孰壞？

（圖片來源：PRADA）

New Wine in Old Bottles

時尚品牌最擅長的就是把舊東西賣出新花樣。

已故的Virgil Abloh曾說，對原有設計進行3%的改變即可創造新設計，這已是頗有心機的做法。他的「3%法則」在Off-White和Louis Vuitton的設計中得到體現，證明微調經典也能煥發新意。好的經典已達永恆，變更多反而可能破壞其魅力。例如，愛馬仕的Birkin、Constance、Kelly（BCK）停產皮革和古董款在二手市場極受追捧，拍賣價屢創新高。而近幾季Anthony Vacarrello選擇「原汁原味」的重播，Saint Laurent的絲巾和首飾幾乎是原版復刻，設計優雅且迎合偏好「光潔如新」的消費者。

2025年，時裝界在復刻上尤為賣力，遵循「20年法則」（時尚周期約20年）。Louis Vuitton與村上隆（Takashi Murakami）的聯乘系列據稱回歸，當年其kawaii風格席捲日本及歐美市場，深受Paris Hilton、張栢芝等Y2K icon喜愛。如今，這系列讓Z世代彌補遺憾，也讓中年消費者重溫青春。根據eBay數據，該系列復刻後全球搜索量激增290%，二手市場價格從985英鎊漲至3500英鎊。

與其讓二手平台獲利，品牌倒不如親自收割？不甘示弱的Dior，在2025秋冬女裝復刻2001年春夏的Y2K經典單品”J’adore Dior”T恤，搭配短款小外套和蕾絲邊，一周內搜索量飆升180%。Chloé則重推Paddington bag，融入混亂個性化配飾，搜索量一年內增6倍，秋冬2025騷後再增54%，二手價格翻倍。

Alexander McQueen的骷髏頭圍巾，作為2000年代反叛象徵，自3月時裝展後日搜索量增79%，The RealReal平台需求增127%。Balenciaga則以2000年代Paris Hilton和Natasha Poly的狗仔照推廣Le City手袋，成功喚起懷舊情緒。

Prada的Re-Edition 2005尼龍手袋早已通過Gigi Hadid等名模走紅，2025春夏女裝更復刻Miuccia Prada的鞋款設計，在Raf Simons的「3%新意」加持下，讓Prada粉絲甘之如飴。Fendi也加入復刻行列，重新推出1997年的法棍Baguette bag，融入現代剪裁，受到Z世代追捧。

批評者或認為品牌在「食老本」，但時裝本就是汲取歷史智慧的藝術。正心誠意地自我複製，有時可以達到良好效果，譬如近年放棄扮後生的Dolce&Gabbana和DSqueare2，狂出自己黃金年代的性感設計，就遠比早幾年「拉面皮」的尷尬來得合理。

然而，復刻也可能走向極端。舉一個反面例子：Alessandro Michele離開G家後到了V家，連續兩季都自我複製那vintage 70年代camp風格，再通過戲劇化地下化和cool kids模特兒卡士轉移觀眾視線，但《紐約時報》評論員Vanessa Friedman一眼看穿：”Big Drama Cannot Distract From Irrelevant Clothes. “更令人扼腕的是，明明是自己的極繁造型法大於一切，AM卻不斷強調那是復刻了70、80年代的Garavani先生的經典——天哪，撿了便宜還要賣乖，而那效果是如irrelevant，「炒冷飯」套路已難令人覺得新鮮，過度依賴檔案，會不會有一天連設計師（朋友說AM其實是marketer多於designer）自己都忘了怎麼創新？

（圖片來源：LOUIS VUITTON,）

Historical Legacy

在珠寶與腕錶領域，創新需求較低，消費者更高端且保守，追求品牌遺產與保值潛力。然而，「奢侈品保值」多為偽命題。除少數供不應求款（如愛馬仕Birkin），99%的奢侈品出門即貶值，根據《Forbes》數據，二手市場回收價僅為原價的1/3至1/2 。但只要購買時的快樂是真實的，保值與否或許並不重要。

珠寶與腕錶世界尤重「品牌遺產」。Tiffany & Co.的Return to Tiffany™系列源自1966年鑰匙圈設計，其心形吊飾成為永恆符號，每款新設計皆承載品牌傳承。卡地亞的LOVE系列誕生於1970年代紐約，螺絲閉合設計象徵愛情，需專用螺絲刀組裝，成為無數情侶的定情信物。

高級珠寶也從舊作汲取靈感。2022年，Chanel推出1932頂級珠寶系列，因為90年前Chanel女士受倫敦鑽石集團委託，以鑽石、鉑金設計了她唯一一個頂級珠寶系列Bijoux de Diamants，那破天荒結合了自由、流動、具有多種佩戴方式的珠寶，至今看來仍然充滿女性意涵和革命性。彗星、月亮和太陽的主題在已故的珠寶創意工作室總監Patrice Leguéreau手中再次得到延伸演繹，將簡約的華麗灑在女士的頭髮、肩頸和手腕之上。

腕錶復刻在2025年「鐘錶與奇蹟」（Watches & Wonders）大放異彩。對喜歡舊款的收藏家而言，簡直是天堂。卡地亞的Tank無人不識，但”Tank à Guichet”可說是愛vintage腕錶收藏家的傳說中之款式，古董在拍賣會上的成交價格不斷創新高（基本上需要6位數美元），但曝光卻沒有去到過分俗氣的程度。全金屬錶殼和WW兩個微小的時間顯示窗口，絕對不是你日常隨處都能見的手錶設計，Tank à Guichet 在2025年重返品牌的產品目錄，推出4個款式：當中3款保留12點小時、6點分鐘窗口，材質為黃金、玫瑰金、鉑金；第4款限量200枚，窗口移至10點與4點，搭載Calibre 9755 MC手動上鍊機芯。自 1928 年首次推出Guichet以來，據說卡地亞在最初生產期間僅生產了不足400枚。歷史上只在1997和2005年復刻過兩次，絕對不濫的發行展現出世家對archive的珍惜，使其稀有性保有僅次於Crash Watch的重要地位。

（圖片來源：CARTIER）

We All Love Archive

復刻大潮流並非品牌單方面的心血來潮，背後是社會和經濟的無形推手。社會上，懷舊情緒正濃，特別是年輕人被社交媒體餵了一大堆Y2K復興，再加上可持續發展成了新信仰，復刻設計正好對症下藥。Archive 時裝既勾起老好回憶，又能環保再用，誰能不愛？經濟上，通脹和地緣政治動盪讓消費者只想買「穩」的東西。經濟衰退時，時尚就愛縮回熟悉的角落，Rolex和Patek Philippe的經典錶款熱賣就是明證。

復刻對設計師來說，其實是個甜蜜的陷阱。一方面，檔案庫的確是個寶藏，風險低回報高。當年Dior復刻John Galliano的Saddle Bag，輕鬆把品牌業績推上新巔峰；Miu Miu手袋也狂出2000年代Archive系列，證明舊設計也能玩出新花樣。另一方面，這種「安全牌」打多了，設計師的創造力難免被捆住手腳。復刻雖然省事，但總不能長期炒冷飯吧？過度依賴檔案，品牌的前瞻性在哪兒？Archive的避風港再舒服，也不能永遠待下去。

無論復刻是救贖還是輪迴，它已經是2025年業界的求存的現實。它既是對歷史的致敬，也是對市場的妥協，不少消費者也樂得買單。但最重要的是記住，復刻始終會把品牌經典的價值稀釋，如果珍貴的設計能夠不斷被再版，那麼誰還要爭奪？物以罕為貴，對忠實收藏者來說，這可能削弱他們對作品的珍視，失去了硬核粉絲，要令Archive文化長玩長有，品牌必須要保持美妙平衡。